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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河邊的懷念


現如今,誰都見不著老城牆了。在歷史冗長的隧道裏,它悄無聲息地隱去了。

幾年前,我還能見著那麼一處殘存的牆角。儘管它只是一塊殘壁,但它仍是高大而威武的。像戰場上的最後一位勇士,意志堅定地守護著城池的尊嚴,阻擋外敵的入侵。然而它的存在又顯得多麼無力而孤單啊!無需外敵的入侵,居住在城內的人,開幾輛吊車,轟轟轟,嘩嘩嘩,兩三天就可以把這殘餘的城牆拆除乾淨了。我見過拆除城牆殘壁的經過,那是對歷史的掃蕩,那是對文明的摧殘。圓明園被侵略者的一把火給燒了,直到現在,還沒有人斗膽將它的驗窗殘垣斷壁清除,更別談在那裏的土地上建起現代化的高樓大廈了。它被保留了下來,儘管喪失了昔日的輝煌和華貴,但它是圓明園的遺址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人們能夠找到它,能夠看到它,也能夠通過觸摸它殘缺不全的身體,觸摸到它的心臟、它的靈魂。

我是多麼喜愛它——那堵破不堪言的城牆殘壁啊!雖然它的價值無法與圓明園的斷壁殘垣相比,但它伴隨了我的童年,伴隨了我的成長。

老城牆的殘壁在府河邊,磚縫裏生長著綠的苔蘚和一些不知名小樹。小樹開著或紅或黃的小花,纏繞著殘壁,給它增添了許多的生氣。當你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音,轉過頭去,同時也看到了花開。正是因為那些可愛的小花,還有潺潺的河流,在我的記憶深處,殘壁的生命會因此而顯得頑強不息。

聽老一輩的人說,老城牆是用糯米磚砌成的。也就是將糯米煮熟了,還是燙手的時候,就把它倒出來捶打,錘牢,錘實,直至糯米不再呈顆粒狀態,再將它打造成一塊一塊的磚塊形狀。當年修築城牆的時候,到底用了多少糯米,花費了多少的人力、物力和財力,光看那城牆的雄偉壯觀,便可想而知了。

然而後來,老城牆只剩下這一處殘壁了。但在我的童年印象中,殘壁是牢不可摧的。即使是在那些戰亂的年代,城牆遭遇了狂轟亂炸,整個的身體被炸得面目全非,但這北邊的一堵牆,卻沒有因此而肆意飛濺。它幸運地存活了下來,看來它是城牆最堅實最牢固的部分了。我想它大概再不可能消失了,應該與地球同在的罷。

然而我卻錯了,現在,它也沒了,屬於老城牆的所有痕跡,全然不見。這多麼令人傷感和難過啊!現在的這座城,除了高樓大廈,柏油公路,便是人工花園,它們擠進了城市,肆意地氾濫,像強盜一樣,奪走了這座古城原有的面貌,盜走了我童年的城野醫生彩霞。我本可以沿著河邊的小路,撫摸那城牆的殘壁,追尋到往日的足跡,咀嚼我永恆的童年,與它們坦誠而親切地握手相見的。在這裏,我看到了外婆在城牆邊,支起杆架晾衣服的情形;看到了我在河邊釣螃蟹和小蝦,釣起了一只的小烏龜;看到了我家的大黃狗,沿著殘壁,偷偷地跟隨著我,送我去學校,又悄然回家的全過程。這一幕幕是常有的。這一幕幕總是在我安靜的時刻,隨著記憶突然地來到,像一個老朋友一樣與我坦誠地相見,傾心地交談。當它來到的時候,我便要去河邊走一走,去撫摸那老的城牆殘壁,去看那些盛開的小花和碧綠的苔蘚。可是,這一刻,我卻找不到河邊的小路了,也見不著那“牢不可摧”的殘壁了。

我錯了,大錯特錯。殘壁啊,它並不是牢不可摧的啊。當那些破壞者將他們急功近利的目光,兇狠而殘酷地望向它時,我知道,在片刻之中,它便被無情地推倒了。它的鼻敏感倒下顯得多麼地輕而易舉啊。

它倒下了。它離去了。工程車帶走了它,也帶走了我的心。

懷念它——老城牆的殘壁,佔據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

每天,我仍行走在府河邊。河邊的土地被增高了好多,修了橋樑,鋪了水泥,許多的車輛從這裏穿行,灰塵在空氣中飄浮,飄進府河。府河水向南流去。流水聲不是潺潺地,而是淒淒地,是下水道的污水排入河道的聲音。

那往日清澈的河流,現在也面目全非。我記憶中的城牆殘壁,壁上的小樹、小花、綠的苔蘚們,還有我的外婆,你們去了哪里,全部去了哪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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